我在一周之内办妥了所有剩余手续，终于，即将迎来在杰科玛上班的第一天。
顾总提前通知了我上班第一天早晨直接到公司的大会议室报道，他要向公司骨干们介绍一下我。这让我像即将考试的学生一样在前一天晚上失眠了，甚至闭上眼睛后的黑暗里都漂浮着我整整准备了一天的自我介绍。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禁暗暗嘲笑起自己：又不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还会因为这种事情紧张呢。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仅仅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在我刚刚走进社会的的那个年代，能分配到工作已经是非常令人感激的事情了，因此从来就没有想过跳槽这种风险极高的选择，以为自己就会为一家公司奉献一辈子，直到光荣退休。但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几乎没有所谓“从一而终”的员工了，跳槽代表着升值加薪，代表着改变心情，早已不是什么令人色变的话题了。我也应该顺应潮流，开始习惯这样的人生。我转头看了一眼甜甜睡去的妻子，然后绷直身体努力让自己不再翻来覆去，我紧紧闭住了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为了避免堵车导致第一天就迟到的尴尬，很早就起床了。女儿洗漱时看到我已经在客厅里烧热水，十分疑惑地问我：“爸爸，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爸爸今天第一天在新公司上班，所以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嘛。”我一边泡着速溶咖啡，一边和女儿说道，“就像你们班那个谁，那个谁来着，张什么，啊，张蔚婷，每天上学都是第一个到。上次妈妈开完家长会还和我说来着呢，你们班主任又夸她了，夸她上进怎么怎么样的，还说什么家长也配合。”
女儿听到我说的话明显有些不开心，突然加快了刷牙的速度，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今天也要第一个到学校！”
“别着急，刚才我和你妈说了，今天咱俩时间正好一样，爸爸开车送你去上学，让妈妈睡个懒觉。不着急，还早呢。”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尝了一口咖啡，但温度实在太烫了，完全没有办法喝。
但当我端着杯子转过头来的时候，女儿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我面前了：“走吧，到点啦！”
“你不吃早餐啦？”
“我书包里有饼干。”女儿说完就拖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咖、咖啡！烫！烫烫烫！”
然而女儿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甚至还更用力地拽我了。
天津的冬天已经到了末尾，但依旧十分寒冷，道路两旁的植物光秃秃的，看不到一丝生机，整座城市仍然处于冬眠之中。当朝阳开始昂头的时候，马路上又响起了沉闷的引擎声，但因为时间还很早，去学校的路上还算畅通。
“怎么啦，被同学的上进心刺激到啦，也想要开始好好学习了吗。”我故意逗着女儿。
女儿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饼干一边说道：“什么好好学习呀，张蔚婷她就是装出来的！老师来班里的时候她在看书，老师不在的时候她就在发呆或者看漫画呀！我们班里的同学都、都知道！”女儿说话的时候十分用力，饼干屑都随着声音一起飞了出来。
“等会儿再说，你先喝点水！别噎到了。”我关心地对女儿说道。
女儿掏出书包里的小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轻轻捶了一下胸口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梁老师那么喜欢她。”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这种事情。我只能安慰着女儿，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要和别人比，自己能做到好好学习就好了。
女儿坐在副驾驶上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仰起脖子对我说道：“我、我和她不一样，我去学校都是在看书的！”
“那就好，我们璐璐真棒！”我笑着说道。
就在我们父女两人的聊天中，我载着女儿来到了学校门口。因为在这一条路上除了女儿的小学还有一所高中，所以此时马路上已经堵满了各种车辆。送孩子上学的私家车、送孩子上学的自行车、高中生的电动车，双向两车道上拥挤地就像密封的罐头。女儿和我说完“再见”就半开着门下车了，只一瞬间，就完全隐没在了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以这个时间开到公司完全足够了。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又有几辆私家车擦着人群驶了进来，想要在这种交通条件下掉头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直行穿过这条路。我不停转换着刹车和油门，在项背相望的人群中缓慢挪动。
我又想起十几分钟前和女儿的对话，对于十岁的她来说也许有些过于陌生了，但对于我来说，又有些过于熟悉了。记得二十几岁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恨不得每天天不亮就到工厂里把领导的茶缸倒满水，把领导的桌子擦干净；到了下班的时候，领导不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就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位置。没想到时过境迁，社会上还依然保留着如此优良的传统，甚至已经世袭到了小学里面。它就像传染病一样地流行，从家庭侵袭到学校，再从学校传播回家庭，也许以后还会刻进骨头里，溶进血液中，永远地遗传下去。我不知道学校中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张蔚婷”，但我好像看见了未来里有无数个“李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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