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懂的,在遇到那小女孩时就懂的。
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往那儿去想。
如果这个村子以前是靠打猎维生的话。
那之前自己所在的林子。
不知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了任何活物。
相当于断绝了整个小村子的食物来源。
不想办法寻找其它活路的村民,继续留在这山隘里。
估计只有饿死一途。
这样想来。
她们还没饿死。
说明那个林子出现活物消失的变化,应该不是太久。
他本该一来到这村子,就懂的。
可惜他记忆中缺少了某些东西,并未及时发现这村长存在的问题。
不过。
如果那瘦弱的女人,以为拿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就想杀死自己剁下肉来充饥。
未必太小看他了。
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就算他姜焱现在只是一匹普通的马。
一蹄子上去,也是能轻易送女人归西的程度。
也许长久的饥饿,已冲昏了她的头脑。
或者说让她维持求生信念的女儿,令她倍生胆气。
他目光怜悯地看着干瘦女人,晃晃悠悠地用她最后的力气挥舞着菜刀劈向它的脖子。
下一刻,血光溅出。
不是姜焱的血。
那又锈又钝的菜刀,怎么可能劈得开他强劲的脖子。
砍伤普通的马都难。
更别说只是“掉了色”的赤兔之体。
娘亲!
小女孩大声尖叫,慌张地跑向仰倒的女人。
缺了口的菜刀,在半空打着旋儿还未落下。
之前喷溅的血液,来自女人张开的喉咙深处。
灰白的马脖子上,一个白印都没有。
而反回来的力量,让女人本就病入膏肓的身体彻底崩溃。
她,再也坚持不住了。
在没能切开这匹怪马皮肤的那一刻。
震惊。
疑生。
不甘。
痛苦……
在赌上全身仅存力气的那一刻,在失去最后机会的那一刻。
她顶不住了。
腐败的铁锈味从喉头奔涌而出。
如同那飞上天的不争气的菜刀。
锈迹斑斑的菜刀上折射出夕阳将落的余光。
刺痛了她浑浊的眼。
然后又迅速染上了一层腥臭的红色。
女人带着无数的杂念向后仰倒。
在倒下的那一刻,见到向自己飞扑而来的女儿。
她的泪水随之涌下。
在流了几滴后,却突然断掉了。
随即轻飘飘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矛盾又和谐。
姜焱默默地叹了口气。
女人死了。
就在她倒在地上之前的那一刻。
生存希望破灭的前一秒。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或许还不知道。
还紧紧趴在娘亲身上,努力地晃动对方的身体。
似乎是想将娘亲从鬼门关摇回来。
因为她以前有好几次。
都是将快要饿睡着的娘亲,这样摇回来的。
然而这一次。
她注定要失望了。
真是曰了狗了。
怎么自己才出鬼门关出来,就遇到这种荒唐事儿。
一来就有一个快饿死的女人,想要用菜刀把自己剁了,拿血肉喂自己的女儿。
把自己拿去卖不是能换更多活命的粮食吗?
自己可是价值千金的军马啊。
普通百姓认不出自己的价值,好歹也知道马比猪狗值钱吧。
还是说,这里面隐藏有什么玄机。
让对方不得不选择丢西瓜捡芝麻,就近宰了它。
是不是因为这里是袁军侵略后的许都附近?
可是看着不太像啊。
这么荒凉的村子,也有兵乱吗。
还是匪闹?
啧。
太多事不记得了,一想就头疼得厉害。
姜焱晃了晃马头,不再去想。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还在哭尸的小女孩。
打算转身离开。
作为原本的受害者,却间接加速了对方亲人的死亡。
让那小女孩感受到了悲伤和痛苦,不是他的本意。
他不想再看这些。
但当他刚回过头,却一下愣住了。
也许是之前的动静不小。
几十米外正有一群干瘦的汉子,提着木棍柴刀和叉子赶过来。
应该不是想为刚刚死去的女孩娘亲报仇的吧。
姜焱视力极好。
从他们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了惊喜和贪婪。
这是冲着自己这匹马来的。
刚才还说这破村子太荒凉,没什么人来着。
自己这么一大坨生肉出现,一下就吸引到了潜伏在暗中的这么多饿死鬼。
大概有二十来人的样子。
女人很少。
老人小孩几乎没有。
姜焱默默地看着围过来的人群,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他心弦颤动了下。
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里,没有老人和小孩了。
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小女孩死去的娘亲,要一直握着一根木棍。
连看上才四五岁的小女孩,出了屋子都知道藏把菜刀在身上。
虽然那没什么用。
这里的村民,真是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恨。
都已活得不是人了。
姜焱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群饥民出现在院墙外的时候。
“这是我找到的马!”
原本还趴在死去娘亲上哭嚎的小女孩。
在发现突然出现的一群红眼的村邻之后,迅速捡起地上掉落的菜刀。
挡在了姜焱的身前。
那矮小干瘦的身子,连他的半个胸口都挡不完。
却拿出了一种拼命相护的气势。
姜焱自然不会感动。
任谁被当成自己的食物来护食,也不会感动得了。
只是……
太傻了点。
姜焱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没有生息的女孩娘亲。
小女孩如此自不量力的行为,只会变成那群暴民的餐食。
其实她原本可以……
靠着娘亲,再多活些时日。
但她一定不愿意像那些人一样吧。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女孩眼中只是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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