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的台阶下，放着惩处下人的条凳，和几把沾了血迹的长木棍。
青石的地砖上，还能看见已经被清理过的血痕，哩哩啦啦的拖出好远去。
与那日赴宴过来见到的热闹场景，简直云泥之别。
小丫头见来了人，有些惊恐的站起身来, 瑟缩着朝门边靠去。
小手紧紧握着门栓，险些哭出声来。
“少爷，相爷吩咐过，除了大夫，谁也不许进屋看望小姐。”
思元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为小丫头的话停下脚步。
小丫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爷行行好吧，饶了小的一命, 别进去了。”
思元大步上前, 一把将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给提了起来。
“谁敢打你, 叫他找我来，我今日就是要进去看我阿姊，我看谁敢拦我。一边去，没你的事了。”
丫头左右为难，却又不敢真的拦了思元的路。
只能跟着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屋里乱糟糟的，许多东西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大冷的天，即没有取暖的火盆，也没点温茶的泥炉，如冰窖一般，叫人忍不住瑟缩。
里屋的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呼声·，瑞雪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过去。
掀开床帘，露出蓉娘有些绝望的脸。
才几天时间，人就已经瘦的脱了像，脸颊上挂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原本娇艳的红唇，发白起皮，双目无神，似乎已经分辨不出眼前的人了。
虚弱的连咳嗽都使不上力来。
瑞雪上前握住了蓉娘的手, 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滚烫的温度，让瑞雪越发心疼，她并非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被自己的家人这般对待。
若说是惩罚，这也太重了些。
蓉娘并不知道是谁来了，只觉得有人进前，便想讨口水喝。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家人所抛弃，心灰意冷是真，想活下去，却是本能。
思元在屋里扫了一圈，别说热水了，连凉水都没有一口。
怒目圆睁，一把揪住了站在一旁发抖的小丫头。
“你是个死人不成，即叫了你来照顾我阿姊，为何连口水都不给她喝。她还是这府里的嫡女呢，你莫非是真的不想活了。”
小丫头抖似筛糠，惊恐的狡辩道：“这都是相爷的意思，奴婢不敢不从啊，横竖都是要死的, 不如少爷现在就杀了我吧。”
瑞雪知道这些仆从由不得自己, 也不想思元在这里教训小丫头。
“思元，你冷静些，先叫她去烧些水来，其他的等会再说。”
思元冷哼一声将小丫头推了出去，急急跑到床前，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不忍心在看。
“阿姊最爱漂亮了，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回来的事，父亲大概已经知晓了，这就过去一趟，你陪我阿姊说说话吧，我尽量拖一拖。”
瑞雪点头答应，扶起蓉娘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的叫她的名字。
大概是病的时间太久，又没被好好照顾，蓉娘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
即便睁开了眼，也是迷迷糊糊的状况。
喂了她一些水喝，大半都被吐了出来，这样烧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时渺一时半会也过不来，瑞雪只能用物理办法先给蓉娘降温了。
叫小丫头端了温水来，沾湿帕子给蓉娘擦身，找了干净清爽的衣裳给她换上。
蓉娘这才安稳了些，呼吸不似方才那般粗重了。
小丫头瑟缩的站在一边，见瑞雪一身小厮打扮，又是给蓉娘擦身，又是给她换衣裳的，早就觉着不对劲了。
猜到这大约是嫡小姐的闺中密友，偷偷过来看望，却不知姓甚名谁。
不问清楚这个，她没法给相爷交差。
好在相处一阵，发觉瑞雪并不是个盛气凌人的主。
端着煎好的药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打听瑞雪身份。
得知瑞雪是瑞雪是宁王府里来的，这才放下心来。
若相爷真因为这事发作起来，自己好歹也有个应对。
帮着瑞雪给蓉娘喂完了药，便识趣的退到外面守着去了。
瑞雪不忍心再折腾蓉娘，可自己来这右相府实属不易。
若今日不能与蓉娘谈谈，下次再见，怕真的只能是在她的葬礼上了。
坐在床头，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
从怀里拿出宋时渺给她的小瓷瓶，拔下塞子，放到蓉娘的鼻尖让她嗅。
不消片刻，蓉娘便皱着眉醒转过来。
抿着唇，用十分奇怪的眼神，打量眼前的瑞雪。
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张了张嘴，却因为喉咙干涉，发不出声音。
瘪了瘪嘴，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瑞雪最见不得别人哭了，扶着蓉娘坐了起来。
揽着她，轻拍背脊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你现在要振作些，人要活着才有希望呢。”
蓉娘停止了抽泣，从瑞雪的怀里抬起头来。
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父亲不想留我了，可我真的不想死。但若是我不死，就会坏了右相府的名声，整个陆氏一族，都会跟着受牵连。”
瑞雪轻轻拍着蓉娘，不想让她说太多话耗费心神，蓉娘却紧紧握着瑞雪的手。
“我知你来一次不容易，你让我说完吧，不然我会走的不安心的。”
瑞雪哽咽一声：“你别胡思乱想，等你病好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蓉娘笑的有些凄惨：“我不能那么自私，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让家族蒙羞了。这是我的命，托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享了旁人享不了的荣华，就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心里明白，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蓉娘强撑起身子，将细瘦的手搭在瑞雪肩上。
“绾绾，我真的很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谢谢你，做我的朋友。下辈子我想去一个普通人家，家人和睦，生活平淡就好。这豪门的贵女，谁爱当，谁当吧。”
话落，身体便软了下来，瑞雪探了探蓉娘的鼻息，还算安稳。
将她放好，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来，打开里面的油纸包。
取出一颗褐色的小药丸来，放入了蓉娘的口中。
整了整衣衫，离开了蓉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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