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是我。”
“律哥,大人来看你了。”
“黄泉一别你可安好?”
“大人……”
“阿律。”她抚过碑上的文字,“对不起让你躺在丰云卿的名下。”垂眸凝视,她轻轻道。
明明无风,身后的树丛却发出沙沙轻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云卿低吟道:“终朝采绿,不盈一掬,春风几度伤心碧。”惊鸟自林间飞起,绿叶自头顶缓缓飘落,“太累了所以放弃,是这样吧,阿律?”声音听似轻轻,却清晰入耳。
这阵风不知是谁的回应,沉沉地自碧草中拂过,徒留一声叹息。
“只有经历了才能体会,阿律你该笑我了。很笨是不是?”她自嘲地笑笑,“人心百态,你放弃的就让我这个笨人来坚持吧。”
拿出白壶,她举杯欲酹,却见青色石碑前已浸满淡淡水痕,一股淡淡酒香扑面而来。
张弥喃喃道:“是律哥最喜欢的蓬山露。”
早他们一步,有谁来过吗?
举目四望,朝阳透过浓密的树荫落下铜钱大小的影子。应该已经离开了,他慢慢收回视线。
“弥儿,阿律临终前你在吧?”
张弥迷惑地点了点头。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律哥说……”他努力回忆起那个冰凉的夜,“给他幸福。”
虽不知这个他是谁,可当时律哥却是用尽全力,不,是用尽生命说出这样一句话。那样决绝而哀伤的眼神,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树下光影如波摇曳,云卿淡淡一瞟,“那个人真会幸福吗,阿律?”她对着墓碑意有所指,“你说,他祭下这壶蓬山露时是怎样的心情?”
其声幽幽,令人黯然销魂,一声叹息,不期然树上落下了几点“雨滴”。
“阿律,新王已经登基了。他凡事做绝,朝中的官员已被清洗大半。这月以来这墓地已人满为患,可今日却安静得紧,为何呢?”
经她提醒,张弥方才发觉有异。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墓前这道纤美的背影上。怪不得那位放心让大人独自外出,原来如此啊。
“猜到了吧,阿律?”云卿缓缓牵起一抹笑,“可树上的是谁,你还能猜到吗?我只想同你说说话,这样的心情那个他能懂吗?”
阴影中传来沙哑的男声,“成璧在园外等候。”
“门主!”不赞同的低唤自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林间竟是鸟雀相鸣。
“避。”男声沉沉再道。
风渐渐停了,湛蓝的天上飘着丝般流云。
收起紧绷的情绪,云卿闲话家常起来,“阿律,在你之前弥儿去扫了另外一个墓。你别恼,他决不是不讲义气。详细的情况就让弥儿亲口对你说吧。”
闻言,张弥脸一红,一股脑说完,抬起头却见云卿眉头高挑,很是不满的样子。
他只好扬声道:“昨日我去看了我娘,大人说她长得很美,还说我不该自卑于自己的长相,因为这都是娘给的,若我厌恶自己就等于厌恶娘。律哥,如果你在泉下看到她,请代我说句话。”他嗓音微哑,“娘,我不恨你,我……”倔犟地抹着泪,他咬住下唇,一颤一颤地再难出声。
“弥儿只是在恨自己,可总有一天他会想开的,我相信他一定能走出去。弥儿就要起程去南山向成大先生求学了,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未来,阿律你可欢喜?”云卿以香醪淋湿墓碑,“敬你最后一杯,喝完孟婆汤,了无牵挂地上路吧。阿律,来世你一定要幸福。”
“律哥,保重。”
夏末已是盛极,远处的山岚,墨色里带些微绿意。走到岔路口,已不能不道别离。
云卿取出一枚玉牌,将红绳系在张弥颈间,“我将做官时剩下的俸禄和卖掉相府得来的银子一并存进了聚宝斋,要用的时候就拿这枚玉牌去取。”
“大人!”
“你是我弟弟,这钱你拿着。而且,有人说要养我的。”云卿弯起眼眉,一时间在夏末季节春意满天,“户帖和盘缠都收好了吧?”
“嗯。”张弥紧张地盯着她,生怕下一刻她就要离开。
“你娘的话可记清了?”
“记清了。”张弥摸着胸口,那封信他一直贴身带着,殷殷之言片刻不忘。
“上路吧,弥儿。”云卿将马缰放入他的掌心。
跨上马,张弥依旧攥着她的衣袖,“大人!”
掰开他紧扣的五指,云卿凑近低语道:“这一路上,你不论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若回头了,那我就不会再见你了。”她咄咄逼视,难得强硬开口,“弥儿,你答应我。”
“大人……”
“弥儿!”
“张弥答应大人,此去绝不回头。大人一定要来找我!”
“嗯,绝不食言。”她清冷了嗓音,秀美的唇线微微勾起,“弥儿,你看那是什么?”
张弥举目望去,天净水澄碧,青岚如烟起,阳光静静地洒在水墨山水中,妩媚错落的光影变幻流转。
前途,如此灿烂。
他正陶醉着,就听一声响鞭,座下骏马嘶鸣狂奔起来。
“大人!”毫无预兆的起程让他不由惊慌,回首再望。
她毫不吝惜地展颜,那笑若天上月华,带着让人心安的魅力。
心潮平息,张弥向渐远的人影招了招手,而后转身。
四海飘零燕,明朝应有时。
路,就在脚下。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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