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程瑾辞都意外洛休瑜情绪会这么外露。
就算是在宋秋提到她父亲的时候，她都依旧是那冷淡漠然的样子，却为什么会因为洛安雪的一幅画这样？
“你不相信？为什么？”宋秋问。
洛休瑜冷笑，“洛安雪是又毒又蠢，但是，她不会笨到连毁尸灭迹都不会。”
宋秋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是，或许你可以跟我过来。”
宋秋抬步走到角落里，用红色幕布盖着的展台前。
他说：“看一下这个吧。”
然后便一把掀开了红布。
程瑾辞看着怔然的洛休瑜，迟疑片刻，也走了过去。
只见展台里放置着一副近一米宽的油画。
赫然是洛安雪曾经撕毁掉的那幅画。只不过，又被人一点一点拼凑了起来。
整幅画作全部是裂痕。就像是洛休瑜曾经消散的那些过去。
宋秋道，“熟悉吗？”
洛休瑜没有回答。
因为她实在太熟悉这幅画了。
这幅画，是她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一点一点完成的。
她总是喜欢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然后开着窗坐在床边。外面的天很暗，屋子里也很暗。
洛休瑜缓缓抬起手，隔着玻璃抚摸那个角落。
程瑾辞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字，“瑜”。
他似乎已经可以拼凑出真相了。
宋秋说：“这幅画，是上周，有人寄给我的，随之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里说，这幅画的主人，为这幅画取名，寂静。”
是黑夜里，微风吹起桌上书页，发出沙沙声响的那种寂静，是一个人，冰冷的心口，空旷无依的寂静……
宋秋：“我事后调查过，给我寄这幅画的人，是洛家的小少爷，洛宁宥。他是洛安雪的亲弟弟，也是你的表弟。”
宋秋调查到这个结果后也很惊讶。
他对洛宁宥知道的不多，只听说过一些他逃学、离家出走之类的小道消息，还有一条让人不太相信的事，据说洛宁宥不止一次因为在公共场合偷东西被抓到过公安局。
不过这些事情，宋秋觉得就不必说出来了。
洛休瑜则是嗤笑一声，“洛宁宥？哈，这算什么？”
愧疚？补偿？良心发现？哈，真是有够好笑的。
宋秋也不清楚洛休瑜和洛宁宥的关系，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小姐，我看过了，你的画，很有灵气。洛安雪那里应该不止你这一幅作品吧？只要你愿意，我还有些地位，可以帮你正名。一个天才，不该如此埋没。”
“天才？呵。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天才了。”
宋秋蹙眉：“什么意思？”
洛休瑜笑了声，苍凉冷寂。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摘下腕表，露出了手腕的伤疤。
宋秋愣了愣。
洛休瑜说：“七年前，我的手腕受了伤。先是被水果刀割了腕，接着又被一根大钢钉钉穿了。”
程瑾辞瞳孔一缩，猛地看着洛休瑜，
宋秋也震住了，“这么说……”
洛休瑜扯了扯嘴角，语气那样的轻描淡写，“这只手废了，除了日常书写，连稍微重一点东西都拿不了。”
就连写字，都是她努力练习了很久的结果。
因为比诺说，要做他的养女，至少在明面上看必须是无懈可击，如果被人知道她的右手废掉了，那很有可能会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怎么会……”宋秋喃喃，再多的话都似乎已经变得苍白无力了。
“是谁？”程瑾辞紧紧抓住洛休瑜的手腕，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厉，眼底充斥着戾气。
洛休瑜没有说话。
程瑾辞已经猜到了，“是洛家？对吗？”
七年前、七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瑾辞从未忘记过，洛休瑜和他提离婚那天说过，她被关在一个全是疯子的地方整整两年！那两年，又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想好的，尊重她的一切，不问、不查。可是，现在，他却迫切地想知道那些过去，因为他的珍宝，好像受尽了苦楚。
洛休瑜没有回答他，而是反手紧握住他的手掌，看向宋秋，“宋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只能直白的告诉你，我画出了，也画不了了。”
“我其实没有放弃的，我一直在坚持。我的右手废掉了，我就努力练习左手的灵活度，最后，我终于可以用左手画出一幅画了，可是，那是残次品，那根本不配称之为作品，我不想认命的。”洛休瑜笑了，“可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所有所有的痛苦、悲怆、凄惨，都被归咎成了两个字，倒霉。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宋秋神情复杂。
平心而论，不管是作为洛兰笙的朋友还是作为一名艺术界的前辈，看到一个原本可以大放异彩的天才变成如今这样，他都觉得难受又悲哀。
但宋秋还是没有放弃，“如果你还能画画，只是进入了瓶颈，这是可以解决的。每个艺术家，都有这种阶段，包括你妈妈！我——”
“不用了。”洛休瑜打断他，“我很清楚，这不是瓶颈。你也是一个画家，你应该知道，对于一个画画的人来说，感觉、灵感，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宋秋沉默了。
洛休瑜定定看着这幅被东拼西凑复原的画，心里却只有悲哀。
她太清楚了。她的灵气、她的热爱、她的执着，都已经埋葬在了遥远的，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的过去。
就像这幅被撕碎的画。
就算重新拼凑起来了又怎么？毁了就是毁了，再强求，也还是一文不值。
离开时，宋秋问她，要不要把这幅《寂静》带回去。
洛休瑜拒绝了。
宋秋也只能轻叹一声，也没有强求。
然而，在宋秋把他们送到外面即将离开时，洛休瑜却忽然问了他一句话：“宋先生，你会希望，在某一天，发现我妈妈没有死，她忽然就回来了呢？”
宋秋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她。
洛休瑜笑了笑，没有等他的回答，轻飘飘地说：“我不希望。”
她说：“我会想她，很想很想，可是我宁愿她死了，最好是死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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