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们显然是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阿德里安吓到了，她们下意识地朝修女的方向后退，用警惕却又期盼的目光看着阿德里安。
修女则是将孩子们拦在身后，似乎是在担心，阿德里安可能是某种不法分子。
“我只是恰好经过，”阿德里安温和地笑了笑，主动与她们拉开距离，“很抱歉打扰到各位，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修女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阿德里安的背影，直到确认他离开。
阿德里安也确实没有再停留，他的目的是找到凯西，也不想在别的人身上浪费更多时间，只是有一点令人在意。
不详的征兆。
这让阿德里安更加对凯西好奇了。
周围的声音从能够隐约听到孩童的嬉笑再次变成了安静的风声，阿德里安听到了藏在风声里的些许动静。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在自言自语。
“她们都讨厌我。”
“我好想念阿比盖尔修女。”
“我好想回家。”
“……但是我没有家了。”
“没有人会愿意收留我这样的孩子的……”
明明是自言自语，却好像是在与人对话，她的声音很平淡，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扁平，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阿德里安悄悄地靠近，他看到了不远处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的女孩。
那就是凯西。
风中的窃窃私语突然停止了，凯西似有所察觉地突然转过身，便看到了身后的阿德里安。
那是一双没什么活力的眼睛，空洞洞的，连视线都没有聚焦，她的表情仅在看到阿德里安的片刻出现了一丝的波动，随即便像是无波的古井，任凭何种风，都无法在她的眼中吹起一丝波澜。
两人的视线短暂的交汇，凯西轻轻地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对阿德里安没有丝毫兴趣，便又转过头去。
“我不认识他。”
“让他走。”
风里仍是一片宁静。
阿德里安走上前，轻轻地在凯西身边蹲下，他这才看清，凯西拿着一段细小的枯枝，正在松软的地上写写画画，她的字很丑，画也有些扭曲，却用执笔的方式拿着树枝。
地上画着两个笑得灿烂的小人，一个稍高一些，带着头巾，一个稍矮一些，手里抱着娃娃。
“你介意我呆在这里吗？”
他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温和，听妻子说，与孩子交流的时候，要尽可能将自己与对方的视线放平，但显然，这招在凯西身上并不怎么有效。
凯西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虽然看向阿德里安，却又好像没有看见阿德里安，她只是漠然地转过头，继续在自己的“作品”上修修补补。
阿德里安将视线转向凯西手中的布娃娃。
那是一个简陋至极的娃娃，纯白色的布料，破碎的裙边，还有简陋的的用记号笔画上去的五官，明显的被修补的痕迹，却很干净，显然是有被精心爱护。
“你手里的娃娃很有意思。”
从女孩子喜欢的方面切入话题，这是阿德里安从妻子身上总结出的经验。
果不其然，凯西作画的手顿了顿，却也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
她抱紧了手里的娃娃，似乎是害怕阿德里安会将它夺走。
阿德里安却站起身，在树下找了一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枝，学着凯西的样子，在地上画起画来。
起初，凯西并不搭理阿德里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予，但许是因为阿德里安的画工太好了，凯西只是偶然间瞥了一眼阿德里安的画作，就有些挪不开目光。
那是一个正在笑的女人，仅仅是从这样简陋的简笔画中，就能看出她一定是美貌极了，而眼前画下这个女人的男人，也一定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吧。
凯西这么想着，飞速地看了一眼阿德里安的侧脸。
“这是我的妻子。”
阿德里安突然开口到。
凯西则是掩饰般地将头转了回去，不在关注阿德里安的画，却不由自主地听着阿德里安徐徐的陈述。
“我总是会画她，”他一边说着，一边填上些许细节，“想到她就能让我心情愉快，特别是在笑的她。”
“然后我会在她的身边画上我自己。”
阿德里安说着，就用最精简的笔画在旁边勾勒出了自己的形象。
“我总是会幻想着与她美好的未来生活。”
“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阿德里安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想，他从未对着外人说过这么多话，哪怕是一些他羞于告诉妻子的话。
“她离开了吗？”
说话的是凯西，她依然没有看着阿德里安，这一次，她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坐在地上。
“不，她现在仍然在我身边。”
真好……
阿德里安似乎听到了凯西的低语。
“那是你在意的人，对吗？”
凯西知道阿德里安是在说她画中的阿比盖尔，但她依然不愿给予更多的回应。
阿德里安也不强求，他只是找了另一片空地，在更靠近凯西的画的旁边，用树枝画下了阿比盖尔的形象。
他没有见过仍在莉莉安担任修女时的阿比盖尔，但仅通过与对方简短的沟通，从对方那良好的教养以及举止，阿德里安就能想象曾经的阿比盖尔。
凯西的视线此刻就像是黏在了阿德里安的手上，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在阿德里安笔下逐渐成型的阿比盖尔，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
“我想她一定也很在乎你，就像你在乎她一样。”
凯西突然抬起头，此刻的她的眼中多了一份作为人的波动，在她眼中流动的，是只有人才会产生的情绪，一反先前的冷漠，此刻的凯西，她眼中的情绪如翻江倒海般朝阿德里安涌来。
“小女士，”阿德里安温柔的声音在凯西的耳边回荡，“其实，我是受阿比盖尔修女的委托来见你的。”
凯西的身体猛地一颤。
“看到你还安好，我就放心了。”
虽然凯西的状态显然不太好，在修道院中的处境也不甚理想，但阿德里安想，这个女孩能在这样的环境与打击下生存，想来也是有着自己的执着。
“告辞了，小女士，我会再抽空来见你的。”
阿德里安站起身想要离开，却被低垂着头的凯西拉住了衣角。
“她……还好吗？”
那是强忍着的哭腔和颤抖。
“她很想你。”
阿德里安再次蹲下身，慷慨地将怀抱给予了这个哭的伤心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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