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
齐云脑子炸一下，一瞬间脑海里又出现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眼前这位大师被炼化成快活林里的那种“活佛”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啊，快活林里那种“活佛”是半人半鬼的存在。眼前这和尚看着白白净净，有血有肉的......
他端起茶杯，假装喝茶的同时低头看一眼。有影子，嗯，放心了。
“不是那种傀儡活佛。”柴永信解释道。很明显，他是知道快活林里每一任大上师会被炼化为傀儡的事。
“他们尊称我为活佛，真的那种活佛。”
紧接着，柴永信说出了他的故事。
“日照城事件后，我决心不靠庆国朝廷的帮助，自己传教，身体力行。但，很难。无论我说什么，那些人都不理我，只把我当做骗子......后来我到一些别的地方去，我学着那些卖狗皮膏药的人吆喝，学着他们在集市里吆喝......
很有用，终于有人围聚过来。很开心，于是我开始宣讲教义。但说着说着，下面有些人开始不耐烦，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说什么时候发东西......”
齐云开口问道：“你一开始去的地方，是不是城镇里。后面去的地方，是不是一些乡下地方。”
柴永信沉默一下，微微点头，“好像是。”
齐云道：“庆国大多数地方还是很富饶的，城镇里的人虽说不是各个有钱，但也不缺那三瓜俩枣的。而且他们见识多，看过的骗局也多，不容易上当受骗。只有一些乡下地方的人喜欢贪这种小便宜，骗子最喜欢这一套了。”
柴永信道：“你的意思，他们把我当骗子了？”
齐云点一下头，“对，先发一点免费的小东西，吸引人围过来。等人聚集过来后，再通过自己的口才推销东西，骗钱。整个过程中，可能还会请一些托什么的帮忙演戏。”
“托？”
“比如说你卖房事的药，我在人群中装作自己是围观群众，然后我说我以前在别的地方买过你的药，那一晚买了你的药后，把自家婆娘弄得下不来地，甚至床都塌了之类的话。我说这些话，别人就更容易相信了。他们信了，就会买。这个过程，我就是你的托。”
柴永信恍然地点点头，“难怪有一次有个人来找我，说我的方法不对，要跟我一起合作。还说一些诸如‘如数奉还，三七分成，看他人脸色’之类奇怪的话。”
“偏题了，大师您继续说，继续说......”
柴永信点头，接着又说了一些他的惨事。他说有一次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想打他，没听过他教义的人觉得他是骗子，要打他。听了他教义没拿到东西的人要打他，也觉得他是骗子。村里的无赖想打他，这下不是因为骗子，而是因为他没有交钱就在这叭叭叭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听说了快活林的事。我听别人说，那地方是如何如何的吃人。我心里觉得气愤，我不信有我们佛教教义广为宣传的地方，会像外人说的那般不堪。”
柴永信说到这，忽然停顿下来。
齐云忍不住出声问道：“后来呢？”
“我去了之后才发现，那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
柴永信道：“在快活林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他们虽然是奴隶，但和你们庆国人很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是虔诚的信徒。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跪在地上，认真聆听，好像生怕漏掉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个字。
这里的人世代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他们畏惧风雨。可能因为晒着暖暖的，舒舒服服的，他们喜欢阳光。可就连阳光，他们都不敢多晒。因为有人宣扬阳光是魔鬼投在人世间的蜜饯，是魔鬼的诱惑，阳光晒多了死后会永坠地狱。
这些奴隶们一年无休地耕作一些不需要阳光也能长成的食物，用自己的血肉供奉贵人和僧侣。可最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竟然从来没听过哪怕一句经文。我和他们讲经文，他们听不懂，可依然会跪在肮脏的泥土里，磕头磕得鲜血直流。
他们从小就被毒哑，还不识字，为了让他们听得懂。于是我挑经书里一些有意思的故事，用尽量浅显的语言讲给他们听。这下，他们终于听懂了，喜极而泣，好像得到救赎一般。他们开心得在泥土地里直打滚，手舞足蹈的，对着我呜呜哇哇的叫着。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后来经过别人翻译，我才知道那些人的意思，他们尊称我为活佛。是的，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认为我就是活佛，真正的活佛，不然怎么会对低贱的他们如此慈悲。”
齐云沉默一下，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之前在快活林里遇到的那个老妪为什么那般对待自己。他心想原来那老妪竟然连佛经都没读过，难怪自己只是吃了她一颗果子，她就会那般尊敬自己。
柴永信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一刻，其实我是羞愧的。因为那些佛经故事很浅显，在我们那，就算几岁大的孩子都听过一两个这种故事。可就是这种很大众的故事，换一片土壤，我就成了活佛。”
似乎想起什么，齐云忽然打断道：“大师你在快活林里没遇到什么麻烦吗？”
柴永信问道：“你是说那些僧兵和被称作上师的和尚吗？”
齐云点头。柴永信是外来势力，快活林里的僧侣是既得利益。这是信仰之间的碰撞，必然会起冲突。
柴永信道：“遇到了，他们来找我麻烦，扬言我是邪魔，要把我杀了。”
“所以你？”
“我把他们杀了。”
齐云震惊道：“都......都杀了？”
柴永信点一下头，道：“每个来杀我的，我都杀了，因为我很生气。他们不配念佛，不配称为佛家弟子。他们在快活林这片土地里，扬言他们的佛教教义有多好有多了不起，他们说众生平等。
可是呢？他们把那些奴隶们当做猪狗一般对待，随意打杀。就连一句经文都吝啬得不肯传下来。
我很生气，所以就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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