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室内，重楼和项修文隔桌而坐，桌上的茶杯青烟袅袅，茶香弥漫。
重楼透过水汽看向项修文，对于这位煌国二皇子，她这几日也并非全无了解。
煌国一共只有两位皇子，其中名气更高的无疑是大皇子项修杰，相比之下项修文不仅天生残疾而且在人前出现次数极少，在民众间的威望根本不及项修杰十分之一，项修杰就是煌国毫无疑问的下一任皇帝。
然而共处过一段时间之后，重楼清晰地感知到项修文在项修杰身边是无人能够替换的那一个，无论是负责行程安全的玄衣卫，还是规划行程的谋略方针，大大小小各项事宜，几乎全是项修文一手安排，他的文韬武略，在重楼这一生所见之人中都无以比拟。
江愁没表现过这方面的才能，重楼暂时没有将二人做比较。
只不过相对于项修杰，重楼心中对项修文的重视程度并没有少一丝一毫。
“你想说什么？”重楼问道。
项修文低着头，双手轻轻掖了掖毛毯边缘，缓缓说道：“小楼姑娘，我想说的话很简单，那就是请你暂时不要去寻江兄。”
重楼眯起眼睛，猜到什么，语气有些阴沉：“你早就猜到江愁就是我的师兄？”
“没有很早，但也已有一段时日。”项修文没有否认。
“你怎么猜到的？”
项修文低头抬眸，如深渊般的眸子里映着重楼的脸庞。
轻轻浅笑：“世上样貌优越的人不少，但出类拔萃到江兄和小楼姑娘这种地步的并不多，而且你们都来自清河县，要说完全不认识对方，可能性并不大。”
重楼屈指轻轻叩着桌面，抿抿唇，带着一丝嘲意道：“那是你们见过长相俊美的少，以样貌来作证据，太儿戏了吧？”
“人族的平均样貌，确实比不上魔族。”项修文似乎完全没察觉重楼话语中的嘲讽，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重楼没想到自己这番嘲讽的话对方竟然毫无反驳的意图，不由觉得有些无趣，冷笑一声，伸手摆弄起杯中的勺子。
“叮”
银勺和茶杯壁忽地相碰，发出一声脆耳的声响，重楼的瞳孔霍然放大，只感到脊后一股凉意瞬间爬上后脑勺，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
僵硬抬头，看向对面脸色平静但此刻在重楼眼中显得无比高深莫测的项修文。
“你，你说什么……”
……
瘦腰湖湖心岛，诗道会场。
舞道和酒道都已决出最终获胜者，只等诗道，几乎所有人都汇聚在诗道会场周围，翘首盼望着最终结果的诞生。
项修杰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看向台上。
此时参加比赛的各名书生文人也已经作诗完毕，场上时不时传来高朗的诵读声，一首首青涩的诗词传入众人耳中。
江愁听了听，虽然他不懂什么平仄韵律，对诗词意境了解也有限，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这里的诗词听着确实不如前世那些流传千古的名句古诗。
“始煌帝陛下真乃神人也，只可惜有了项禹明这样不要脸的后代子孙！”
台下突然有一位老者开口感慨。
老者身着青衫，留着白色的山羊胡，额头上沟壑纵横，一双老眼虽然苍老却不浑浊，露着清雅的光。
他的身份显然是在场读书人中最高的，周围所有书生文人看向他都十分尊敬，甚至不敢轻易靠近老者十米之内。
至于他说的话，更是没人敢附和。
要知道，项禹明……就是煌景帝的真名，谁敢跟着附和？
老者是青羊公，姓庄，当代大儒之一，精通诗词与策论，和皇宫内的几位大儒齐名，甚至有人说若他入朝为官，现在的名气恐怕会比几位大儒更胜，虽然自身修为不算多么高超，却同样是云起书院的供奉长老，可见世人对其的认可。
然而这位青羊公一生却从未入朝为官，年轻时甚至时不时就写文章痛骂煌景帝。
那时有人觉得他只是在沽名钓誉，但是后来青羊公成为了大儒，身后门生无数，可他谈起煌景帝时一如既往言辞激烈，几乎要把煌景帝骂成千古昏君。
至于他骂煌景帝的那些点，有人赞同，有人觉得只是鸡蛋里挑骨头。
放在前世，青羊公是妥妥的煌景帝黑，一生都在为了黑煌景帝而奋斗。
然而煌景帝却从未治过他的罪，只是一开始将他逐出了京城，他还骂，继续逐出京城周边三洲，他还骂，继续向外驱逐……
现在青羊公也就只能在苏陵郡等少数几个城池里露面，但这非但没给他造成影响，还使得他的名气越发响亮。
在凡俗间俨然有当今儒家第一人的趋势。
只是这样的人物，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瘦腰湖花会上？
看到青羊公，就连项修杰都微微蹙起了眉，对于这种老学究，他也感觉有些头疼。
更何况青羊公刚刚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世人皆知始煌帝除了修为精深造化，同样也留下了无数首名词古诗，堪称真正的文武双全，他的诗确实要比在场学子们做的强上许多，而且始煌帝留下这些名句时，年纪也就和这些学子相仿。
所以青羊公听了学子们的诗后才会发出前半句的感慨。
至于后半句，对青羊公来说是例行黑煌景帝罢了。
若是项修杰没听见，那也就随他去了，可偏偏他听见了，青羊公当他的面嘲讽煌景帝，身为人子和太子，他如何能当做没听见？
江愁也看了这位胆子不是一般大的老人一眼，心想你要是知道始煌帝只是诗词的搬运工也一定说不出刚才那前半句。
“原来先生也在，刚才的话，本王可以当做没听见。”项修杰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看着青羊公开口，“但若先生还要说的话，那本王身为人子，就要与先生辩论一二了。”
“你是……项修杰？是，是她的儿子？”
青羊公看到项修杰，原本不屑鄙夷的老脸上一愣，短暂的安静后，仿佛老木逢春，脸上堆出满脸笑容，站起身来。
“小杰来了啊？什么时候到的？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要不要喝点热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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