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是夹带着一身的风雨和冷气来的，他整个人好像都冒着寒气，却在看到少女掩藏在被子里的半张脸，收敛了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按理说，他此刻应当是同美人相拥而眠。
不止今夜，往后的每一夜，只要他想，他都可以这样做。甚至可以像帝后新婚夜那样做。
但——
或许是想到了那个冒着水汽的夜，或许是看着林序儿含羞带怯的脸，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张倔强苍白的脸，或许——
总之，他在短暂的恍惚后，听从自己的内心，不顾弱美人贵妃的呼唤挽留，毅然决然地从温柔乡抽身而去，来的路上心跳莫名惶然。
总有一种来晚了就会失去什么的错觉。
他确信自己这由头来得莫名其妙，掠过长廊里、来的路上跪了一地的人。
父皇曾说，“仅凭借冲动和一时的热血，是做不成什么事情的，可能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不过是从一个虚无飘渺跌入了更深的绝望里。”
他对此深信不疑，但在推开殿门，将拦着他的侍女一把推开的时候，那种年少时久违了的热血和冲劲好像又尽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边，这种感觉支撑着他来到了叶音的面前。
少女的睫毛很平静，白玉膏一般的肌肤顺滑发光，乌发披散开来。
她静静地沉睡着，被子因为着侧身睡而微微隆起，她的面容太平静了，唇角似乎挂着一丝微笑，又似乎没有，赵亦有些好奇她在做什么美梦，梦里——
会不会有他？
他只是想着，心就跳得快了一些。
和往常在娴妃那儿不一样的感觉，却一样使得他心跳怦然。
往日乏善可陈的面孔居然也变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赵亦脑中迅速闪过很多念头，但最后也不过是替人往上掖了掖被子，而后转身又悄然离开。
他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语气冷寂中带着一丝难见的柔软，对着小月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小月怔愣地应了一声，俯身行礼，后望着皇帝的背影直至走远，踏出殿门，走出了视野。
她这才像是醒过神来一般，急急忙忙想要去看自家主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停在了屏风另一侧岿然不动，俯身低眉迟疑道，“主子？”
——
先不去管小月这一波操作到底是如何机智产生，也不管那可恶的赵亦会不会回头又来。
叶音此刻冷着脸抵着人胸膛，将这位臭不要脸腿缠着自己的人推远，而后面无表情道，“该走了。”
“好，”裴声黑眸温和，似含笑意，他快速低头亲了一下少女唇角，哑声道，“只是娘娘要记得今日所言。”
他不待回答，快速一跃而下，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音按着发痛的额头起身时，走至屏风外侧朝着小月微笑，“你究竟是侍奉我的？还是侍奉裴声的？”
这话甚是平静，叶音也自问语调还算温和，但小月却面色一白当即跪了下来，对着她道，“奴婢忠心耿耿，绝无侍奉二主之心。”
叶音本要伸手去扶的动作瞬间不动声色收回。
她慢条斯理地赤着脚去点燃了灯，转头淡淡看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想算了，总不至于将皇帝杀回来的事怪在对方身上，要怪也应该怪皇帝，还有那个忽然回来的裴声。
可谓男人心海底针，她是真的看不明白了。
她正想要对方起身，忽而，小月快速抬眼看了她一眼，倔强道，“可是——”
“娘娘喜欢裴大人，不是吗？”
叶音，瞬间怔住。
——
不管小月是怎么知道的，但叶音终于在这个慌乱无措的晚上，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音下了决定。
选妃开始时，她特意穿了一身凤装，长裙迤逦拖曳在地，远远瞧着就像这个世界上最绚烂的锦缎一样。
开满了凤凰花。
掌事姑姑在逡巡，叶音停下脚步，远远看着是在审书画，也就没再上前。于是等掌事姑姑发觉当场秀女神色不对时，一转头立刻吓得跪下。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秀女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即使一言不发，举手抬足间亦然风华无限的貌美女子——
竟然就是六宫之主。
叶音。
少女抬抬手，声音和容色一样地淡漠，“继续便是。”
掌事姑姑冷汗都要下来，但也只好继续，不过相比之前的从容，倒是多了些战战兢兢。
叶音岂能不知？她轻笑一声，只好无趣又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离开。
众人这才从炫目和惊叹中回神。
掌事姑姑略有得色，“看什么看，要是不合格我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位是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你们日后除了皇帝外更要尽心对待的主子！”
叶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她回去拆了珠钗换了常服，忽而眼睛一转，对着小月道，“脱衣服。”
“是——啊？”
“废什么话，脱衣服！”
小月瞧见主子竟然动作迅速地换上了自己的宫女装，还颇为满意地对着铜镜点点头，只觉眼前一片眩晕，简直要说不出话来，“娘娘、娘娘不可——”
叶音淡淡撇她一眼。
对方瞬间住嘴。
叶音道，“给我梳发。”
等到小月战战兢兢地坐在内殿里摆弄着裙摆的凤凰花时，心里和脸上都是一样的苦。如今——也只望着娘娘说话算话，真的会过个把个时辰就回来了，也不枉费她瞒天过海、担惊受怕。
——
少女穿着一身宫装，最普通的发式，低眉躬身，向宫门的人出示腰牌，众侍卫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快请。”
便是无比顺利地出了宫。
叶音对此很是高兴，东街买吃食，西街看杂技，南街挑泥偶，北街看风景。
系统道，“你为何要出宫？”
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了我高兴。”
嘻，确实不错的答案。
她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怀抱着一堆玩意儿打算打道回府，人才转个身，面前忽而落下一道影子，对方朝着她俯身行礼，声音恭敬无比，“叶姑娘，大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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