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长乐坊，街上已开始闹腾起来，少年理了理袍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准备找个地方对付对付膳食。
“客官，您里面请！”店小二肩上搭着擦桌的毛巾，热情的招呼着。
吴歌快速走进面馆，要了一碗馄饨，一份包子。
“八号桌，馄饨一碗，包子一屉！”小二抑扬顿挫的朝后堂吆喝一声。
“得了！馄饨一碗，包子一屉！”里面一个清脆的女声默契的配合着，包子很快送了上来。
肉包热气腾腾，透过薄薄的皮能看见里面肉馅爆满，汁水浓厚，吴歌肚子咕噜一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慢慢吃将起来，一边听见邻桌两人议论着。
“唉，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啊。”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飞进少年耳朵。
“郑兄，为何有此叹？”
“你且看今日一早，闵府闵长季赴任雍城那排场，光轿子都有十个之多，更别说运押辎重的大撵，甚至连闵夫人养的宠物，都单独弄了一个轿子。”
“是啊，不过那场面，水泄不通，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以前读书人入仕为官，调遣升迁，哪有如此排场铺张，如今这些人居庙堂之高，竟整些虚头巴脑，官道日衰啊！”
“嘘！郑兄快别说了，衙门的人来了。”另一人看见有衙役也慢慢走了过来，赶紧出要提醒。
妄议官场，可是要下狱的。
“江湖毕竟远，几人忧其民！这文道的脊梁，也是越来越弯了，看看书院钱博就知道，如此大儒，萧国是如何待他的。”
“郑兄也勿要思虑太甚了，如今那醒世之言的作者听说颇为年轻，大有可为。”
“有如此文才，却不站出来，扶这文道将倾，就算大有可为，也与你我无关了，可惜了钱博啊，年方四十余，如今却连降三级，发配雍城，听说还罚俸三年，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得罪献帝，想要翻身必难上加难。
姓郑的老者喟然一叹，言语里尽是惋惜。
“是啊，钱大儒好像是今天午后出发，刚好和闵长季升迁在同一天，你说巧不巧，还真是讽刺啊！而且，老样子应该没人敢去送行！”
“哼！当日书生们，都连坐受了罚，一年内不得参与京试和科举，除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谁敢相送。”老者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举止里是愤怒和不甘。
少年听到此处，禁不住手颤抖起来，包子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少年呆呆地愣着，鼻子一酸，眼睛开始起雾，本就打算今日去书院感谢大儒，不料竟在此间听说此事，于是心里打定主意，“一会直接去城门，应该赶得上。”
看见衙役，店小二眼里闪过一丝惧怕，故作镇定地走过去，一番点头哈腰，夸赞奉承。
衙役看着店小二，不耐烦地说道，“十屉包子，打包，快点。”
“好了，大人您上座，马上就到。”
衙役没再理会，转身看见吴歌。
“吴大人，没想到在这碰见你。”腰挎朴刀的衙役朝吴歌行礼，把发呆的少年拖回现实。
“我们……认识？”吴歌一脸茫然，心里仔细回想一番，确认没见到对方。
“我在京兆府当差，大人不认得我正常，我也是去天玑交接时见过大人。”衙役向先前小二那般，对着吴歌点头哈腰。
“啊，你好！不要叫我大人，坐下吃点？”
吴歌一边不好意思的回着，一边就看见邻桌、包括小二等人脸上的唾弃和轻蔑。
“不了不了，还有事，我便先走了。”衙役接过店小二飞奔送来的包子，朝吴歌行礼告辞，很快消失在街角。
吴歌看着店小二，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衙役的方向，试探道说道，“他，好像忘了给钱了。”
小二看着吴歌，赶紧躬下身子，以为吴歌是故意拿他开涮，眼里爬满了惊恐，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大人……大人说笑了，我们哪里敢收官人的银钱。”
“呃！一会算我头上吧！”吴歌随口说道，看出来小二的恐惧，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小二离开。
吴歌也是通透之人，自然看得出这绝非偶然，寻常店家忙活一天，也就能赚个几两碎银，这才来了一个衙役，就吃了他们大半天的利润。
想到这，吴歌心里不禁有些无奈，世人皆道达则兼济天下，可实际上，世人莫不是独善己身，自顾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遑论天下。
小二赶紧转过身，慢慢走到后堂，嘴里嘟哝着，“唉，老板娘，又一个，猪鼻子插大葱，装蒜，还记他账上，他们记的账还少了？”
被唤作老板娘的人早见怪不怪了，叹着气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胥吏当道，惹不起我们就躲吧，权当舍财免灾吧！唉，一早上又白做了。”
吴歌在外间，自然听不见二人言语，心情沉重的吃着馄饨，只觉得味同嚼蜡，“大萧的官场，当真如此了？一个小小的衙役，就敢如此欺压百姓。”
似乎意识到吴歌身份，旁边二人也有意识的不再言语，自顾吃着碗里的面条。
“两位前辈，晚辈吴歌，想问下钱大儒午后可是在前面的门……”
“小二，加屉烧麦！”两位老者对吴歌的问询置若罔闻，甚至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见自己碰壁，吴歌也不意外，只好自顾离去。
小二听到叫唤，马上端了屉烧麦出来，看见吴歌的桌子已空，不禁大呼了一口气，“还好今天这尊神没有打包，不然一天真白做了。”
放下烧麦，小二慢慢走到吴歌坐的桌子，抬头看着门外，拿抹布收拾，抹布一扫，一块银子滚到地上。
“这？奇了怪了，今天这官人居然付钱了，还付了十两之多，他这一顿，也才几十钱而已，就算算上衙役打包的，也不用这么多钱啊？……”
知道自己今天碰到了一位好官员，还没收拾完的小二就立马快速跑进后堂，他要把这个好消息高速掌柜。
后堂的老板娘很快奔走出来，望着早没有少年背影的长街，眼里带着笑意。
“郑老，看来，我们错怪他了！”
老者拢了拢山羊须，看着碗里的面，似乎瞬间又胃口大开，心情大好，“哈哈哈，吃面吃面，这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吴歌。这就对了嘛郑老，每朝每代，都有它自己的英雄的。这个年轻人真不错。”另一人也附和着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提起筷子，夹起一枚烧麦，吃得欢快。
“快点快点，吃完我们去送送钱儒。畅快，畅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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