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数日，连日大雨，视野不佳，道路泥泞，是不便交战的。
南北两军默契地选择了闭营免战，处于对峙之中。
雨天晦暗，行人断魂，脚步匆匆，避雨如避战。
冷风嗖嗖，不时拍打着门窗，令聚贤庄议事厅内之人，心情更是郁结难舒。
“申屠兄，近日我门下弟子殁于北人之手不下数十，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赵乾坤面色阴冷，质问道。
若是算上聚贤庄派出去的江湖好手，死于“北人”屠刀之下者，已逾百人。
他未提及，显然是更看重门下弟子。
申屠昆时常与杨彦超碰面，不会一点风吹草动也未察觉，但他却从未示警。
赵乾坤对他是极为不满的。
冒雨赶来的申屠昆，衣袍湿透，发辫仍在滴水，赵乾坤的话却带给他多于春雨浸身的冷意。
“庄主，此事怕是有所误会吧？”
申屠昆了解北人的行事风格，清除南梁国教势力的事，他们做得出来。
既已兵临北徐，清除南梁扎根北徐的武林势力，自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占了人家的地盘，打扫打扫灰尘，才好入驻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不能承认，承认就代表自己是知情不报，如此只能火上浇油。
他并不想激怒赵乾坤，及其身后的青岚宗。
一旦青岚宗介入两国冲突，仓促之间杨彦超必然难以应付，他的心还是倾向北朝的。
当然，他也是在为自己父子的前途考虑，毕竟他还想在南梁谋求发展。
然若不能给出一个交代，此刻的聚贤庄，于他就是龙潭虎穴，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误会？”
东方胜现身，露出肩头的刀伤。
他那尖细的嗓音，因情绪激动而更显魅惑。
同时，杀机四溢的他，更令人望而生畏。
“无情蒲柳！”
穿红戴绿，浓妆艳抹的东方胜，特点鲜明。
申屠昆一眼便将他认出，同时心中不由得抽搐起来。
无情蒲柳，夺命无情，心无怜悯的东方胜，就是为杀戮而生。
他的现身，就意味着有人要死。
这是一个比赵乾坤更冷血、更无情的人！
议事厅内，只有三人，死的会是谁，还用说么？
更令申屠昆噤若寒蝉的，是那道如遭恶狼撕裂的蛇形伤疤，那是嗜血狼蛇刀的独特手法。
而嗜血狼蛇刀，乃是北朝国教狼神宗，秘不外传之功法。
显然，伤东方胜者，必是狼神宗的精英弟子，辩无可辩。
“认出来了？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东方胜阴恻恻地说。
他要动手了，再不说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申屠昆清楚，自己是生是死，就看最后这句话怎么说了。
他粗野外形下那颗七窍玲珑心，急速运转，思索措辞。
片刻后，如钟洪音略带颤抖，他忐忑地开口了：
“庄主，狼神宗的行动，别说是属下，就是杨将军也是无权过问的，怕是出自彭城王的授意吧！”
如今的北徐境内，能调动狼神宗弟子者，北朝军方唯有元沐一人尔。
申屠昆无奈地看向赵乾坤，那意思便是：彭城王做事，哪里会知会我呢？
赵乾坤看得出来，申屠昆没有说谎，他有着自己的目的。
“你去给彭城王捎句话，就说敝宗不会介入国战，还请他手下留情。
否则敝宗宗主，会前去拜访的！”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南北五宗师之一的顾青岚的拜访，元沐怕是也无福消受吧。
就算北朝出动宗师相护，然而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么？
“属下这就去传话，告辞！”
申屠昆如蒙大赦，满口应承，借势脱身。
当他走出聚贤庄，晦暗的天色，绵绵的冷雨，都已是上天的恩赐，有命呼吸就好。
“师尊，就这么放了他？”
东方胜不太情愿地说。
“杀了他，你去见彭城王么？留着吧，以后还有用处。”
赵乾坤只是想敲打一下申屠昆，让他明白：
老子想杀你，易如反掌，元沐也护不了你。
而留着他，至少与北朝之间的联络不会中断。
“希望元沐能阻止慕容擎天吧。”
在赵乾坤的心里，他更相信是狼神宗宗主慕容擎天对他的报复，他们之间是有仇的。
去见元沐？
东方胜还没有那么狂妄，对申屠昆父子，他尚敢威胁。
然彭城王元沐的身边，除了悍将杨彦超，必然还有武道精深之人护卫，或明或暗。
他虽号无情，却并非无所畏惧，这世上武道修为高过他的，大有人在。
他不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遇上千年老妖级别的强者，也只能束手待毙而已。
他讪讪一笑，“师尊说笑了。”
......
“父亲，我们真的要去见彭城王么？”
长子申屠龙比性情暴烈的次子要有头脑，想得也更多。
他知道，此行名为求见，实则是公然挑衅王威，与下战书无异。
若是彭城王因之生怒，他们父子三人怕是要被推出帐外斩首，以祭王旗。
如此死法，对于驰名西域，在北朝也是小有名气的父子三人，太过冤枉。
“阿龙，你的顾虑为父何尝没有，然你我父子还有别的选择么？”
申屠昆心思之缜密又在长子之上，申屠龙能想到的，他的脑海中已不知想过多少遍了。
相比长子，他更清楚此刻的处境。
只见他朝远处的密林方向，气运丹田，发出洪亮如钟般的一声大喝：
“放心吧，庄主交代的事，我父子必然办到！
何况庄主礼遇之恩，尚未报答，断没有不辞而别的道理！”
如钟洪音激荡，穿越雨幕层层，内劲凝而不散。
密林中一片挂满雨珠的树叶，仿佛受到了惊吓，经受不住阴冷春风地吹拂，摇曳晃动起来。
簌簌声响之中，数滴雨珠滚落，啪嗒啪嗒，砸入湿润的泥土。
密林中有人！
“原来庄主派人跟踪我们！”
申屠龙终于醒悟，也能理解父亲的话了，他们父子确实是只能进而不能退。
这时，密林中果然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梁军制式盔甲，身材精悍而不粗壮，眼神犀利而不涣散，必是梁军精锐之卒。
步法有度，呼吸悠长，显然于武道上也是浸润多年之人。
“朋友，请问现属梁军何营？又有何事？”
申屠昆确定没有见过眼前之人，也不能排除他是受命于赵乾坤，毕竟青岚宗在梁军之中势力非小。
想不通，猜不中，他便只能直接相问，将事挑明。
反正方才他已经亮明态度，就算是赵乾坤的人，也没什么。
梁军兵卒走到近前，朝一脸警惕的申屠父子拱拱手，欣喜道：
“申屠副庄主，标下总算是找到你了，这是谢将军给你的亲笔信。”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已然浸湿的书信，递了过去。
“原来是谢韬的人！”
申屠昆父子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赵乾坤的人，他们就有了逃遁的可能，心中的欣喜要比渴望快点交差的兵卒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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