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倦其人】
那一年，郁倦十五岁。
他亲眼看见她突然出现在那颗树下，脸色略显苍白，紧闭着双眼，眉毛微蹙，似乎在承受某种痛苦，像个脆弱精致的瓷娃娃。
缘分似乎从那一刻就定下了，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边，误打误撞地吸收了她身上的暗物质，因而陷入昏迷。
大抵是这个原因，她醒来后对自己没有太多的防备。
她帮他觉醒异能，替他赶走那些妄图凑近乎的冷血亲人，教他格斗技巧，告诉他不要对人心慈手软。
他们相依为命足足十年，几乎是他人生的全部温暖了。
他一直觉得遇见她是很幸运的事，也为能被她接纳而感到欢喜，喜欢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无论是她身上所拥有的超前科技水平，亦或是她十年不变的容颜，还是她眼底藏着的他无法触及的过去，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终有一天，她会如来时一般，走得悄无声息。
他向她学习她所在星际的科技，希冀能跟上她的脚步。
哪怕这很难，穿越未知宇宙十分危险，他也想要去她所在的地方。
但现实似乎更加残酷，将他的侥幸与期待毫不留情地击落。
哪怕他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拥有穿越数亿光年的能力，更不可能去往她的身边。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成长，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令她都有些惊讶的高阶异能者，却留不住早已被冻结时间、无意中流落此地的女孩。
他日复一日地长大，而属于她的时间摆针却从未再次转动。
直到她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高阶异能者在基地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别墅，而相应的，也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守卫基地。
其实他作为暗系异能者，从一开始就被归为他族，异类，被视为那些失去人性与理智的丧尸，他早已对人类没有归属感。
起初他以为，从末世降临起，他就是原罪，因为他尚未觉醒的异能可以侵蚀一切，周遭的植物都会枯萎，所过之处全无生机可言。
因为携带这种超出人类想象却无法掌控的力量，就是错的。
即便他还未伤到谁。
在那段时间里，他不仅要躲藏丧尸，还要躲着……人类。
空有力量却无法运用，连生存都岌岌可危。
可原来不是。
早在第一眼看见被暗系能量侵蚀的她，他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更极端的说法是，她也是异类。
所以他想靠近她。
她才是他的眷属。
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拯救了他。
帮他彻底觉醒异能，拥有掌控这股力量的能力，甚至后来慢慢地为他正名——他不是异类。
他只是拥有特殊异能的正常人。
等那些人知晓他的能力，想要邀请他加入幸存者基地时，他并不愿意。
少年是很记仇的。
他记得曾经受过的欺辱，也记得曾经有人想要研究他，像研究那些活捉的丧尸一样，全然没有尊严。
尽管后来，那些人被他蕴含暗能量的血液反噬到全身虚无，但他似乎还记得失血过多的感觉，有些冰冷眩晕，还有手臂上一排的针孔。
凭什么想要驱逐就驱逐，想要道歉就能得到原谅呢，打着什么拯救全人类的旗号，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拯救他啊。
可是，他一直都在受她馈赠，是被付出的一方，他没有一点能拿出手的。
这样怎么能留住她呢。
没人喜欢一直付出。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加入幸存者基地，让她不用再风餐露宿。
他愿意妥协，有什么关系。
不是为幸存者而战，只是为她而战。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个十年能轻易超越的。
那天他如常履行应尽的义务，击退基地外的丧尸，回到他们住了好几年的小复式。
随行经过还算聊得来的同伴见他步伐放缓，停在了小复式外，不由得问他怎么了。
他紧抿着唇，忽然觉得头很沉似的，连摇头这个动作都做得极为缓慢艰难，哪怕早有预料，可在这一天到来时，仍旧是僵硬麻木了全身。
二十余年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能让他理解脸色苍白这四个字的心境。
他推开门，恍惚中看见了桌子上的白纸，和两支她留下来的药剂，药剂瓶身都贴了标签，一支抑制丧尸病毒，一支……则是用于他自身的异能强化。
但他漆黑眸子只是怔怔地看着白纸上的漂亮凌厉的字。
简单分明。
——再见。
她就只留下这些，什么也没给他，就这样走了。
那少年慕艾的心事，也再没告知的对象。
……
“那后来呢？”
幸存者基地的六岁新生女孩问及郁倦，她很是好奇这位据说是基地大功臣的人。
同小女孩讲故事的眼镜学者扶了扶镜框，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异能的关系看上去还像二十出头的样子，他无奈地笑了笑。
“后来啊，他去找那个姑娘了。”
小女孩很迫切，“那他找到了吗？”
学者凝神望了望远处的天际，半晌才回复，喉咙里似是溢出了极轻的叹息。
“找不到，也要找的。”
七年前，基地长收到据说可以完全抑制丧尸病毒的药剂，立即开展研究，没几个月就开始批量生产了。
作为贡献者，基地长他们自然也是要奖励一番，顺便问问那瓶药剂的来历。
周围人都在羡慕基地长他们承诺的奖励，要名气有名气要声望有声望，实力强大，现在背景也不差，妥妥的人生赢家。
但眼镜学者却想到几个月前郁倦忽然脸色难看几天没有出门做任务。
他想要的承诺也许并非众人想得那般。
果不其然，学者从其他途径得知他的奖励是一艘飞船，前往外太空。
如果不是郁倦实力强大，也的确有功劳在身，再加上他说的星际人和那些先进科技，包括以药剂作为条件，基地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
郁倦等了三年，才等到前往外太空的机会。
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只是堪堪让寻找她有了一线希望罢了。
飞船离开星球时，他只是回望了一眼身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只有她才是他的眷属。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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